如同蛇打七寸一般，当徐泽真提出对凶手是否因为某种药物才硬是挺了三千多刀没死，董孝麟和贾玉卿的表情皆有不同程度的惊讶。

贾玉卿一脸莫名而来的欣慰，像是老父亲看闺女似的满眼放光：“哎呀小真你这个小脑袋瓜真的是，啧啧，聪明透了！”

董孝麟接过话茬：“有！他有被注射过麻醉剂！”

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抵抗性伤痕，所以她才怀疑死者是因为某种药物才导致失去痛觉，否则别说是顶住三千多刀了，就算是一刀也不可能有人会这么毫不反抗地忍着。

可是不知道为何，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徐泽真脑海里最先跳出来的三个字就是“五石散”，那个改良过的古方到底有着怎样神奇的效用她之前已经见识过了，药物制造的幻觉可以让人完全忘记疼痛，甚至在被人一刀一刀划破皮肤取下肉片的时候还不做任何抵抗，“五石散”绝对做得到。

听到董孝麟说死者体内查到的是麻醉剂，她倒是真有些意外：“你们确定是麻醉剂吗？”

贾玉卿张了张嘴想说话，董孝麟就斩钉截铁地说道：“确定！”成功赢得了贾玉卿的大白眼一个。

看他们的反应奇怪，徐泽真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立马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笔记本，抬起头转移了话题：“也就是说，我们首先得去确定死者是否就是‘梦巴黎’夜总会的老板高云山对吧？可是，这个地方，我在你们贴在巡捕房刑侦队办公室上的公租界警区划分图上没有看到过，也就是说……它根本不在公租界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她所说的那张图纸虽说就挂在办公室的墙上，可是平时根本没人注意过它。更何况也没见徐泽真之前认真看过那张比例巨大所以地图巨小，不用放大镜根本看不清楚的破地图，这会儿忽然拎出来个地名她就清楚地知道不在捕房管区以内，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

董孝麟倒是不算太意外，淡然地点点头说道：“那个夜总会在法租界，所以你们去那里也只需要确认一下高云山这个人的情况，最好不要惹出乱子。”

麻杆嬉皮笑脸地说道：“老大您就放心吧，那地儿我有朋友，不会出问题的！”

小黑也赶紧一拍胸脯：“徐队长的安全就交给我！就算出了乱子，人也一定给您囫囵个儿得带回来！”

看他们把自己当重点保护对象一样，徐泽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要是平时别的警探敢这么娘们唧唧地跟董孝麟说话，他早就翻脸一脚蹬过去了，可见徐泽真这么文文弱弱地说自己会好好完成任务，他就是打心眼里觉得可爱至极，一开口就惊呆了一屋子人：“没事没事，你第一次出任务嘛，安全第一！”

他说罢才看向麻杆他们：“办完事就赶紧回来别在法租界瞎晃，那边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回头弄出乱子落得工部局还得去向公董局解释我们跨区办案的事，那可就难看了！哦，不是还要去糖葫芦店吗？去了以后该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给你们徐队长买点糖葫芦、果脯什么的，他也爱吃你们也好跟那老板套个近乎！花多少钱回来给你们报销，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凡事安全第一！”

这种明显的偏袒让几个人都是一脸痴呆，申小六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探探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发糊涂了，忽然一下对徐泽真这么友好，实在是反常得吓人！

申小六想了又想还是问出了口：“老大，为什么以前我要去执行任务，你就只会踹我一脚让我滚蛋？你这也太区别待遇了吧？！”

“有吗？我刚见你们的时候也对你们很好啊！”董孝麟眨眨眼一脸纳闷，瞥了他一眼就开始狂风乱卷，“而且，为什么踹你你心里没数？每次任务都给我搞得乱七八糟，踹你有问题吗？人才和笨蛋，待遇区别开，这叫用人之道，你懂个屁啊你！”

申小六讨了个没趣，其他人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董孝麟这才算满意，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们都出去，我跟徐队长还有贾医生开个小会。”

等所有人都起身从会议室出去，贾玉卿这才调侃道：“董孝麟，你小子跟我们小真腻腻歪歪的，有我在场合适吗？”

一听这话徐泽真立马脸就红成了人形苹果，嗔怪地拍了一下贾玉卿的胳膊：“贾医生你胡说什么呢？”

董孝麟抓起面前的本子就丢了过去，却被他直接接住，没好气地骂道：“成天没个正形儿瞎胡说，谁腻歪了？我这叫知人善用好不好？阿真跟那些五大三粗的臭小子可不一样，他斯斯文文的心思又细，万一磕了碰了再受了伤，我这不白忙和这么久把人弄到手……呃，弄到巡捕房？”

徐泽真见贾玉卿一脸坏笑不定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吓得赶紧问道：“找我们开会，是要说‘麻醉剂’的事吧？死者中的不是麻醉剂，是‘五石散’对不对？”

贾玉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马夸赞道：“你果然发现了！经过解剖发现，死者的手脚虽然有被绳索捆绑过的痕迹，但是挣扎的痕迹却并不明显，所以就怀疑他应该是被人下了某种可以压制痛觉的药物。结合近期的一些情况，我们也怀疑死者或许也跟之前的那种致幻剂五石散有关。可惜这个死者的肠胃残留物实在是太少，所以我就抽取了死者的血液进行更仔细的甄别。”

徐泽真追问道：“结果呢？”

“也是，也不是。”贾玉卿卖了个关子，“我利用白鼠进行了活体实验，这个无名尸的血液和之前钱正雄留下的血液，我分别取了很小的量直接混在食物里喂给了小白鼠，得到了同样的反应。说明这个人和之前那些中了五石散毒素的人是一样的，只不过五石散的配方是古方，尽管凶手进行了很大程度上的改良，但主要的成分还是以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这五种石料入药为主，即使再改变辅料的组合，石料几乎无法被人体完全吸收的特性还是在的。所以在钱正雄和冯一的肾脏之中，就都发现了一些无法被吸收代谢的药物残留。然而……”

徐泽真：“这具尸体没有任何药物残留？”

贾玉卿点点头：“不错！也就是说，凶手不止会下毒，更懂得毒，否则不可能这么一次次地更改配方和药量，毕竟能精准地让钱正雄在台上当众出丑之后自行把药物通过玩具枪打入体内，这种对药量的把控，一定是经过多次试验的！”

董孝麟接过了话：“所以我昨天晚上用一夜的时间翻阅了近几年涉及权贵的凶杀案，竟然发现有数起案件都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尤其是布雷特在位期间，这种稀里糊涂办案结案的情况十分严重。而涉案的死者，基本上又都是跟钱正雄、冯一还有麦瑞克这种人一样非官既贵而且都与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有关。”

徐泽真瞬间觉得头皮发麻：“也就是说，十三先生并不是近期才冒出来的，而是一直都在针对‘奇迹会’！”

“你也认为死的那些人都是奇迹会的吧？”董孝麟这话虽是问句却带着满满的肯定，他从兜里掏出个玻璃皿放在桌上往前一推，“刚才没法说，你看看这个。”

徐泽真定睛一看心里立马明白了，那是一块蜂蜡包裹着的药片，与之前麦瑞克他们嘴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从这个死者嘴里抠出来的，这个死者八成也是奇迹会的会员之一！”

董孝麟说到这儿眼神中透露中浓浓的杀意，“麦瑞克那王八蛋只不过是眼看自己摘不干净了，索性就把奇迹会会长的屎盆子扣在一直跟他们作对的十三先生头上；而阳昊晨不知道麦瑞克根本没说出关于‘管家’的事，所以才透露给我们更多的讯息。他甚至到死还在维护藏在幕后的真正会长，估计是希望我们可以到此为止不要再追查奇迹会，也不要再去查十三先生。因为如果我们去查十三先生，就必然会牵扯到奇迹会更多内幕！之前咱们觉得两种毒药的作用完全不同，两拨人的行事作风也不一样，如果解释为这是两个完全对立的派别，就全说得通了。”

贾玉卿虽然对他们这些破案的事情没多大兴趣，也忍不住感叹道：“还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哪边都不是善茬儿啊！”

徐泽真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前看到十三先生时的场景，那个人就那么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在看着她！

在那无论她何时想起都觉得胆寒的黑色身影之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董孝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她眉头紧皱着，就差点没按捺住自己想要去帮她揉开眉心的念头。直到发现坐在徐泽真旁边的贾玉卿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他才尴尬地摸了摸脖子，清了清喉咙对徐泽真说道：

“反正早晚也得把这些破事儿查个清楚，你先带人去法租界探探情况，我得去趟阳昊晨家里，落实一下他之前提到的天马路四号的房契，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还有布雷特之前提到的那个账本，也得想办法找到，就算暂时逮不住十三先生，能有了奇迹会的黑账，先端掉他们这窝老鼠也不算咱们白忙一场！”

“短会”到此为止，徐泽真的心思还没从那个记忆中的黑色身影之中抽离，可车轮却不等人。

在麻杆和小黑两个人叽叽喳喳的陪伴下，属于董孝麟的那辆油光水亮的黑色汽车发出阵阵轰鸣，活像是一头即将捕获猎物的黑豹一般，朝着危机重重的法租界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