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又起争执

洛瑾这几日,因着有伤在身,便不得外出,他便将书房搬至了“落霞阁”,由他的参军将一些公文送至“落霞阁”来。

绿凝无奈,只得将“落霞阁”的一间书房收拾得更为妥帖,以做洛瑾处理公文之时用,又唤明心和筝儿两个丫头随时跟随在洛瑾的身边,听他差遣。洛瑾倒也乐得个自在,闲来无事,便常使人去喊绿凝回来品茶下棋,绿凝本为着省亲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去理洛瑾,还陪他喝甚么茶,下甚么棋?当下便不去睬他,谁想不一会子,便有水珠儿匆匆忙忙地赶来,说侯爷心口疼,叫绿凝还是去看看罢。

绿凝巴巴地赶了回来,却瞧见洛瑾已然使人泡好了茶,并且摆好了棋盘在等着她,恨得绿凝牙根痒痒。她素来是不知道,洛瑾这厮,竟是这样粘人的,况且近来这几日,他便是越来越如同孩童般,任性胡为。

这是那个平素里稳重矫健的“麒麟大将军”洛瑾?绿凝无奈地叹息。

“你这棋尚有几分生机,却是想要放弃不成?”洛瑾抬眼看了眼绿凝,黑色的眸子里尽是笑意。

“我怎会不知我的棋里有生机?”绿凝瞪了眼洛瑾,稳稳地吃了他一个子,叹道,“我呀,只是叹你,明明是个以正人君子自居的正义之士,怎么尽使些恰如三岁小孩子的手段。”

“恰恰却是这三岁小孩子的手段,对待你这三岁的孩童方才有用。”洛瑾非但不以此行为为耻,反而倒有了几分为荣的喜气。

绿凝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我在家乡,常听人提起那个古怪的南疆侯,他的故事倒颇有几番传奇的味道,据说他对皇上倒也是忠心,却为何要刺杀你这同样忠心耿耿的北靖侯来了?”

洛瑾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绿凝,淡然笑道:“夫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朝中事务感起兴趣了?”

“我哪里是对朝中事务感兴趣,”绿凝急忙收敛起关切语气,而换之一种更为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那南疆侯的古怪故事常为百姓所流传,我听着也觉得甚是奇异,有如天书一般。都说南疆人喜养盅,十分的邪性毒辣,只是不知他们为甚么要伤你。你伤得这样重,他们是下了狠心要置你于死地,如何叫人不担心来?”

绿凝这番话说得倒也是她自己心里所想的,她是实在不知,那南疆侯何紫梓到底为什么要来追杀洛瑾,那么重的伤口便很明显了是想要杀人灭口。不知道那何紫梓到底想要做什么,以后,莫不是还要继续下杀手么?

既是出自真心,想必比之先前的试探便带了几分真实的流露,洛瑾轻轻牵动唇角,伸出手,竟握住了绿凝的手。

那大手温暖在宽厚,将绿凝的整个手包在里面,竟让绿凝的心猛地跳动起来。

这种心跳,倒是使绿凝有些紧张起来,她不自觉地缩了缩手,那包容着自己的大手却紧了紧,根本不容得她挣脱。抬眼看去,但见那洛瑾的黑眸里盛着绿凝看不懂说不出的情愫,深深地凝望着绿凝,直挺的鼻下那张薄唇轻抿着向上挑起,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让绿凝的心跳得愈发强烈了些。

“下,下棋罢。”绿凝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棋盘,“你瞧,你要输了。”

“是吗?”洛瑾的唇微微向上扬了扬,然后低头,执起一枚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挑眉望向绿凝。

绿凝低下头看了看,却赫然发现这盘棋,倒是自己输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绿凝惊讶道,“为何当初的棋却看着似是我会赢的?”

洛瑾轻笑一声,松了绿凝的手,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杯,道,“若不是本侯看在你那晚悉心照料本侯的份上,恐是连这点表面上的赢局,都不会有。”

“呵,好大的口气。”绿凝忿忿地冷笑,“再来一盘你可还敢?”

“好啊。”洛瑾挑眉笑道。

绿凝便将棋盘上的棋子逐一摆好,可是正在摆的工夫,却不自觉地想起,方才自己所问的正事,这家伙却还没回答自己呢。想来,这厮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想借由方才的举动令自己无法继续方才的问题罢?看起来在这狡猾的洛瑾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空了,还是要从离他最近的洛安身上下手才更为合适。

这样想着,绿凝方才那沉甸甸的心思,方才豁然开朗了些。

然而却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又冒出了一个问题,绿凝那拿着棋子的手,便顿了一顿。

“怎么?”绿凝的这个微小的举动却是被洛瑾看在了眼里,他奇怪地抬头看着定格在那里的绿凝,问道,“你在想甚么?”

绿凝慢慢地抬起头来,视线与洛瑾相遇,她微皱着眉,轻声问道:“洛瑾,在侯府,可有这样的一个女子么?她的眼睛很温柔,像月牙儿上样是弯弯地眯着笑,她的唇也总是笑着的,很温雅端庄,她……”

“够了!”洛瑾突然怒喝了一声,猛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的眉毛愤怒地上扬着,黑眸里没了先前的温柔与笑意,而是十分不悦地瞪着绿凝,桌子上的棋子因他的一拍而剧烈地震动着,滚落地上,茶盏也随之发出清脆的声音,茶水溢出了杯子,溅在桌上。

“容颜,不要以为你照顾了我半晌,就有权利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来挑战我的耐性。”洛瑾居高临下地怒视着绿凝说道。

绿凝慢慢地抬起头,她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洛瑾突然爆发出的怒气,所以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手里还攥着几枚棋子,然而洛瑾那眼中毫无理由出现的怒气却让她十分的不解。当下便缓缓地站起身,瞧着洛瑾问道:“你这可是在吼我了?”

洛瑾眼眸中的怒火微微一滞,却依旧没有半分的减少。

“洛瑾呵洛瑾,你倒是好大的口气,”绿凝站直了身子,亏得她先前还是如此担心这厮的身体,尽了心拼了命的照顾他。那一夜,自己连眼都未怎么合,只身撑着他那重得如头牛一般的身体兀自站了一夜,累得浑身都疼,连贯三天方才缓了过来,而今他是好了,就连并那时的虚弱样子都忘了的!绿凝气愤极了,索性将手里的棋子全部摔在桌面上。那些黑白不一的棋子一个个儿活泼地跳动着,滚向四周。倒把个洛瑾看得愣了一下。

“你而今倒是好了,也不疼不痒了是吧?洛瑾呵洛瑾,亏得你是个武将出身,征战沙场的将军。你可还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且不说我如何照料你一夜未睡,便是个普通人,问得你一两句问题,也不待你如此生气狂吼的罢?你倒是有耐性,你站在那里一夜不试试?你自是晕过去了,不知道是罢?是谁一忽尔喊冷,一忽尔喊热的?是谁给你添衣服减衣服的?且不说我,便是我房里的那些丫头,最后都被折腾得一个个儿的腿都软了,你可还有一点良心没有?”

说罢,便牢牢盯着洛瑾的脸,一字一句地啐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起先,洛瑾因着绿凝的话,还微微有些动容,谁想临了儿却是这么一句“忘恩负义的东西”在等着自己,当下便气得连脸也变了颜色,他指了指绿凝,却被绿凝这一通话呛白得连半句话也说不出。但不说话,心头的那股子怒火又无甚可发泄出去,憋得他目光散乱地四处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怜的出气筒。

洛瑾一把抓住桌上的茶杯,放在手里紧紧地擤着,但听“咔”的一声,那茶杯整个碎裂开来,杯里的茶水四溅,其景甚为骇人。

绿凝虽然被洛瑾这一下子给唬了一跳,但她却着实不想服这个软,当下便冷哼一声,挑眉道:“洛瑾,你不用吓我,你拣个杯子来捏一捏就能吓得住我了?告诉你,本夫人我见过的世面多了,莫说是你捏了个茶杯,便是你将这整间房子拆了,我又当皱个眉头否?”

瞧着眼前绿凝那小人得志般的嘴脸,把个洛瑾气得咬牙切齿,扬手,便把那立于案边的青瓷牡丹玉绘瓶扫在地上,可怜那瓶子一代风华,婀娜秀丽,缓缓地倒在地上,随即发出一阵清脆巨响,竟粉身碎骨了。

叹只叹,自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越是胸襟坦**的君子,便越是拿女子与小人没个办法。这绿凝竟然将好好儿的一个麒麟大将军硬生生逼成了怨妇,在房里摔起东西来,也着实是旷古及今,最为难得的事例了。

你道那花瓶,却是有些来历的,那本是前给府里送瓷器的“张氏”瓷器铺里,张掌柜亲自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淘来的宝贝,因自己喜欢,便见天儿地摆在店铺里,没事的时候就坐在这瓶旁边摸呀摸的,脸上的表情比抚摸美人的时候还要温柔上千倍万倍。绿凝那日本来是要向这张掌柜下订单的,见了这瓶子,便一眼认出乃是昔日民间的巧匠制作出的一对青瓷牡丹玉绘瓶,因这瓶子,乃是永嘉帝想要摆放在绿凝的“碧云殿”里,便特地命人寻了巧匠制作的。在送往宫里准备晋献给永嘉帝的时候,因运输不慎打碎了一个,永嘉帝便龙颜大怒,硬说一对儿的东西,碎了一个不吉利,便下令将那运输花瓶的一干人等重重处罚,仅剩的一个瓶子也不要了,彻底打碎来得痛快。

这瓶子绿凝虽不曾见过,但当时巧匠倒是绘了个样本呈现过永嘉帝,永嘉帝还曾当成宝贝似的给绿凝看过。却不想,竟是受皇命之人没有舍得将其摧毁,而是留了下来,只是不知,竟如何流落到了这张掌柜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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