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外人

申小六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是一惊,包括徐泽真。

她本来只是从阿成之前的反常推测出要么是这出戏有问题,要么就是舞台有问题,想着或许偷盗财物的其实是阿成,想着或许赃物就是藏在舞台附近,所以他才在和白如玉去捕房报案的时神情古怪,看到白如玉在台上唱戏更是惊得连托盘都拿不稳,而且他对白如玉的那种感情,怎么看也像是对于心上人的小心翼翼……

可现在舞台发现了尸体和赃物,再看阿成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她还真是着实吃了一惊,实在很难相信自己的运气还真就这么背,接个普普通通的失窃案都能扯上人命官司,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既然发现了尸体,那事件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白如玉几乎是一瞬间就往楼下跑了过去,董孝麟一手拖着阿成,另一只手扶着徐泽真就往舞台靠近,步翩翩看他把徐泽真当宝贝似的对待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他们一起下楼以后就去外面找老吴,想办法联系圣欣医院和巡捕房往这儿派人,毕竟徐泽真的伤还是得专业的人处理,楼下发现的尸体也得贾玉卿取证之后才能带走。

一听说有尸体,贾玉卿赶来的速度简直快得吓人!当他满眼冒金光地拎着工具箱跳上舞台的时候,申小六才刚把舞台上的几块木板彻底撬开,把舞台中间拆出一个棺材大小的坑洞,让舞台下面的秘密彻底显示出庐山真面目:

正像是白如玉所形容的那样,那套属于杜丽娘的宝石头面即使放在满是尘土的舞台底下,也一样在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每一粒珍珠、每一颗宝石、每一针刺绣无不展示着匠人的巧思。

且不论这套行头对白如玉的意义非凡,光它本身的价值就足够让人惊叹,尽管边儿上摆着的是包装简陋的几桶劣质松香,还有一具冰冷的尸体,也不能掩盖它的风华。

可此刻的白如玉可顾不得看那行头一眼,尽管他刚才把自己说得寡情薄意水性杨花,可看到昔日的恋人兼爱徒就那么像个被遗弃的破布人偶一样被丢在下面,他根本顾不得自己穿的是一身雪白,毫无形象地跪在舞台上看着躺在舞台下面的伍三儿,整个人都要哭晕过去了,要不是申小六拉着他,恐怕他都能直接跳下去搂着尸体哭一抱儿!

而阿成这会儿正跪在白如玉身边,哀求着让他看自己一眼,还一再赌咒发誓他真的不是有意要杀死伍三儿。见白如玉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整个人哭成了泪人,把杀死伍三儿的过程全都交代了。

原来,昨天晚上他在戏园收拾后台,偶然发现伍三儿竟然也来了,一直钻在办公室里把玩那套宝石头面。他想去和伍三儿打听些关于白如玉的事,却正好听到他正在给相好的女子打电话,还说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广玉楼了。他冲进去质问伍三儿是不是想带着这套价值连城的宝石头面去跟相好的双宿双栖抛弃白如玉,结果伍三儿却说其实早就看出阿成对白如玉有情,还让他不要乱说话,等再搞点本钱自然会走,到时候就等于给他腾位置了!

这话当然激怒了阿成,他本就是学武行出身,而伍三儿这些年一直唱的就是巾生,都是些个风度翩翩谈情说爱却不需要有什么武力的角色,身手上哪能打得过阿成?

等到阿成反应过来的时候,伍三儿早已经被他给掐得彻底没了气,吓得他整个人都傻了,除了逃跑根本就想不到其他的应对方法。

可终究还是色胆战胜了理智,他想逃跑却又舍不得白如玉,想到没了伍三儿或许正好是他的机会,索性把心一横把尸体藏在舞台底下,想着等没人了再把尸体用松香封好,又能避味儿又能解恨;他甚至还把那套伍三儿没来得及放回保险柜的宝石头面给藏了起来,准备以携宝潜逃的名义诬陷给死不见尸的伍三儿,却没想到平日里对伍三儿千依百顺情意绵绵的白如玉一听说伍三儿不见了竟然决定报警,而且去了巡捕房竟然又对徐泽真动了心思,这让本就心里藏着事儿的他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该露的马脚一个不差全给露了……

这案子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可看在贾玉卿眼里,他只看了那尸体一眼,初来的那种兴奋劲儿就瞬间消散了。面部紫青色两眼凸出,虽说看起来像是老百姓寻常说的“死不瞑目”,但其实只是典型的机械性死亡症状,不是被掐死就是被勒死的,实在让他少了很多发掘死因的乐趣。

他把工具箱交给助手,安排助手先拍照再取证之后再想办法把尸体弄上来,这才把目光投向一脸惨白的徐泽真,带着几分嗔怒说道:“小真,我有没有说过不让你出院?你这脾气这么倔是从小儿在牛圈里长大的吗?”

徐泽真想起之前办出院的时候就被贾玉卿给捉住唠叨了近四十分钟,现在出院没多久就又受了伤,实在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能垂着头装鹌鹑一声不吭。

她不解释,一旁的董孝麟和步翩翩可忍不住。

步翩翩叽叽喳喳地说道:“哎呀你就别埋怨阿真哥了,刚才那个坏人要拿倒满热茶的杯子砸我,要不是阿真哥替我挨了这一下,我肯定早就毁容了!”

董孝麟更是直接,直接像是抓小鸡一样捏着贾玉卿的脖子就把他抓到了徐泽真跟前,恶狠狠地催促道:“你少废话赶紧给阿真把伤口处理一下,我看着这手上都起了燎泡了,十指连心啊!阿真现在可正疼着呢,你要唠叨也得给我先把人治好再说!”

贾玉卿早已经猜出董孝麟对徐泽真的心思,瞬间就是一脸揶揄,坏笑着说道:“啧啧啧,一口一个阿真叫得那么亲,还说什么给你把人治好,怎么着?徐泽真是你的人啊?”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徐泽真,挑着眉说道,“小真你不乖啊,你不是只跟我一个人分享小秘密吗?怎么还能跑去勾搭别人?”

这话一出,徐泽真刚才还煞白的脸瞬间就变得鲜红欲滴,脸红脖子粗地解释道:“我、我哪有?贾医生你别胡说!”

贾玉卿此刻正沉浸在把董孝麟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快乐,根本不顾死活地继续煽风点火:“啧啧啧,真的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爱啊!之前还叫我小卿卿,现在就成了贾医生了?我可真的是太伤心了!你要是这样对我,我可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了哦!”

好歹已经打交道有一阵子了,尽管徐泽真知道他其实也就是嘴上开开玩笑,不会真的把她的秘密说出去,但毕竟董孝麟就在跟前,她还是一脸哀求地说道:“贾医生,我、我疼!”说着就把满是燎泡的左手手背亮给他,看起来简直是可怜至极。

事实证明苦肉计对贾玉卿还是有用的,一看徐泽真那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立马就心软投降了,翻着白眼就把她拉到了台下,拿了清理伤口的药和纱布,很快就把她的手给包成了小熊掌。

处理好了伤处,贾玉卿这才没好气地吩咐道:“不许磕不许碰不许私自拆纱布不许碰水,这阵子吃东西要忌口,每天都给我乖乖到医院报到,听到没有?”

徐泽真倒是十分听话,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我保证每天去找你换药。”

贾玉卿刚打算再训她几句女孩子要注意别留疤之类的话,就觉得周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回头一看果然是除了哭哭啼啼的白如玉,其他几个人董孝麟、步翩翩和申小六全都是一副被雷击中的表情看着他们,嘴巴张得简直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贾玉卿一脸奇怪:“你们干嘛?”

还是步翩翩先反应过来,担忧地问道:“贾医生,你和阿真哥怎么回事?”

申小六也说道:“就是啊贾医生,你什么时候和徐老弟关系这么亲近的?”

董孝麟更是直击重点:“贾玉卿,你刚才说什么秘密?阿真有什么秘密?”

忽然这么受关注,贾玉卿简直是无比舒适,眼睛一眯坏心眼就占领了高地,搂着徐泽真的肩膀就坏笑道:“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我俩一见如故再见钟情三见就倾心,我知道她一点小秘密有什么奇怪?而且,说了是秘密当然只有我这种在小真信任的人才可以知道,没她的允许,我怎么可能说给你们这些外人听?”

这话对董孝麟来说简直就是挑衅,他忍了又忍才没对贾玉卿下毒手,只是立马看向徐泽真,尽量软着语调幽幽的问道:“阿真,我对你来说,是外人吗?”

徐泽真还在头疼贾玉卿制造出来的误会到底该怎么解释,此时看到董孝麟那一脸受伤的表情,心里瞬间就乱成了一团。她反正之前也想把自己是女孩的事实告诉步翩翩,免得到时候伤了人家的心弄得没法收场,恐怕会连朋友也做不成。可是现在的状况,难道她真的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把自己的最后一点秘密公之于众吗?

因为还没有做好决定,她的眼神开始变得闪烁,一时之间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我、我……”

见徐泽真一脸为难,贾玉卿立马说道:“哎呀董孝麟,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呢?这还要说的多明白?小真只愿意跟我分享秘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董孝麟紧追不舍,脸上却还是带着笑:“他说的是真的?你还真的有秘密啊?”

感受到了董孝麟的急迫,徐泽真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以后再……”

“现在说!”

因为嫉妒,董孝麟的眼睛都发红了,说话的语气也已经不再温柔,往前跨了一步按着徐泽真的肩膀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就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跟贾玉卿分享却得瞒着我?!”

贾玉卿本来只是开个玩笑,现在看董孝麟真翻脸了他这才开始心慌,立马挡在徐泽真前面挺着胸脯说道:“董孝麟你不要太过分,小真不想说自然有她的理由,你不过就是她的上司,凭什么要求人家连私事都告诉你!”

这话简直是句句扎心,董孝麟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哀伤来形容,他想说些什么,可巡捕房派来的增援已经赶到了,原本冷清的广玉楼打听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他愣愣地看了看那些人,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徐泽真,叹了口气之后无力地用手搓了搓脸,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容哑着嗓子说道:“是啊,我确实没资格……既然你没事,案子也破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他就在徐泽真一脸阴郁地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出了广玉楼,也彻底走出了徐泽真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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