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论古讲卦说姓
自贡是个古城,据说历史可上溯到二千多年前的汉朝,只是可惜如同现在任何一个城市一样,历史的遗迹已经被岁月磨去,留下的只是拥挤喧嚣的钢筋水泥森林。

虽然自贡的灯展和恐龙相当有名,来自贡旅游的人还是不多,也许还没到旅游旺季,像安子奇这样背着背包不随团旅游的就更少。自贡城不大,安子奇在路上走了没多久,忽然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看路两边的住房,不过才建造了十几年,假如殷香山的后代殷小斐确实在六十年前回到自贡,也不可能住在十几年前造的房子了。殷小斐估计现在年龄将近七十,自贡的街道连同街道两边的楼房,建造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年。

假如殷小斐确实是在自贡,可能会在哪里呢?任老伯的信上只说殷小斐的妈妈是自贡人,可是自贡市区加上郊区,面积总有几千平方公里,六十多年前来的人,现在该到哪里去找?

幸好没走多久,就看到一个恐龙展览会,本来是无意中去看稀奇,结果在展览会里的一张地图和介绍上,安子奇看出一些名堂。

介绍上说,自贡是在一九三九年由贡井和自流井两个地方合并,也就是说,殷小斐的妈妈嫁给殷香山的时候,根本还没自贡这个地名。只是骆兴林最后离开仗义堂的时候,自贡才刚刚建立,所以骆兴林只知道是自贡,没有想到根本就是两个地方。从地图上看,自流井显得更偏僻,安子奇决定先到自流井去看看。

自贡地方不大,不用叫车,徒步走过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谁知到自流井一看,反而变得更糊涂。过去只以为自流井是在荒山野地,哪知今日早已成为行人拥挤,车流争道的商业区,除了在博物馆见到自流井的残迹,过去的一切都已消失殆尽。

安子奇不死心,又到贡井去看,贡井比自流井变化更大,展览会上看到的地图,似乎是人随意画出来的,与眼前的城景没有一点关系。

在自贡转了一天,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线索,路上看见公安局大楼,寻思如果去里面去查,也许可以查到过去人口的变迁。可一想到任芸韵所说的不准打听,也就死了这条心。心里又想,就算走进公安局大楼,也只有被赶出来的份,一个普通老百姓想查六十年前的人口变动,除非是拿了中央介绍信。

四川民风淳厚,自贡虽小,饮食小吃还是不错的,安子奇觉得既然不能打听,还不如就把此行当作旅游,便离开市区前往十几里外的潜山铺,想看过那里的老祖庙,再打道回上海。

潜山铺的老祖庙在自贡一带相当有名,虽然大家都称老祖庙,其实是供奉金龙大王的,传说盐井是金龙大王由东海搬来,过去自贡的盐商富可敌国,供奉盐神金龙大王的庙自然造得非常华丽壮观。

老祖庙占地有几十亩,庙门外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几棵粗可几人围的古槲树长在庙墙的周围,斜阳透过古槲树的枝叶,把破碎的光斑洒在老祖庙崭新的屋顶上,形成一种离奇的画面。

安子奇本是慕名而来,想不到古老的老祖庙已经翻修成崭新的仿古庙,便无心再进去看,只是站在远处欣赏那几棵枝干婆娑,挺拔苍劲的古槲树,猜测它们已经活了多少年。

一棵古槲树下有一个算命摊,一位须发斑白的干瘦老者枯坐在算命摊边,身后的古槲树上贴着一张纸,走过去近看,才看清上面写的字:测字、相面、易卦,有求必应。

四川人大多瘦小,算命老者更是瘦得出奇,看年龄总有七十岁,斑白的长须飘洒在下巴上,真有几分方士的逸气。安子奇不禁心里一动,算命老者应该对周围相当熟悉,何不过去借算命打听一下,说不定能知道一些过去人口变迁的情况。为了尽可能掩饰自己,安子奇把太阳镜戴上,慢慢走到老者的算命摊前。

老祖庙游人稀少,算命摊更是无人问津,老者却毫无气馁之色,依旧精神抖擞等待前来算命的人,见安子奇过来,便问道:“先生是要相面,还是要算命?”

在摊前的一只凳子坐下,安子奇对古槲树上的纸再看一遍,开口说:“我不算命,我只是想打听一些事,老先生若是肯回答,我可以像算命一样给付钱。”

算命老者欠了欠身,对安子奇仔细打量一番,慢慢地说:“先生既然不算命,我当然不收钱。先生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尽可以问。”

安子奇想了一下说:“我爷爷有个兄弟,大约是六十年前在自贡失散,找了几十年也没有找到。我爷爷临死前吩咐,让后代再到这里找找,我今天正好到自贡出差,顺便想来查找,只是六十年前的事,问谁谁都不知道。看到老先生年老,必定对自贡的变迁了解,我只是想问,假如六十年前住在自贡,现在可能搬到哪里?”

算命老者呵呵笑了一下,伸手捻了一下胡须说:“幸亏先生是问我,要不然就是再找上十年,也不可能找到过去失散的人。”

安子奇惊讶了,赶忙问:“为什么?请老先生指点。”明知道有可能是算命老者故弄玄虚,安子奇还是从口袋里拿出钱放到算命摊上。

算命老者没有看安子奇放上的钱,手指着老祖庙说:“过去所说的自贡,就是指的这里,过去这里周围盐井密布,自流井到处都是。自贡自贡,就是这里的自流井和贡井,现在的自贡,是政府的叫法,与过去没有关系。”

没想到算命老者有这样的说法,安子奇连忙站起身对算命老者拱手说:“谢谢老先生,不是老先生讲明,我真的以为现在的自贡就是过去的自贡。”

算命老者眯着眼看看安子奇身上的装束,开口说:“先生是从外地来?听口音也不是四川,怎么会有亲人在这里失散?”

安子奇含糊地说:“老人们的事我不太清楚,我是到这里出差的。老先生,我再问一句,假如我想在这里找六十年前失散的人,该从哪里找起?”

算命老者摇摇头:“这里方圆百里,对外都称自贡,没有失散的确切地址,恐怕很难找到当年的人。不如这样,我替先生算一下,看失散的人到底在哪里?如果不准,先生可以不要付钱。”

这是江湖上算命术士常用的手法,转着***想让人上当。安子奇当然不相信算命能算出要找的人,不过看在算命老者指点迷津的份上,就让老者算一下,权当问路的钱,于是点点头说:“好吧,老先生帮我算一下。”

算命老者回身指指古槲树上的字说:“测字,相面,易卦,先生要算哪一样?”

算命还有这么多花样?安子奇说:“我不问发财什么的,只问找人,该算什么?”

“测字易卦都可以,我看先生还是算易卦吧,文王六十四卦,暗藏天地玄机。”

安子奇对算什么都无所谓,只是点头说:“那就易卦吧。”

算命老者弯下腰,从地上的小包里取出六枚铜钱放到算命摊上,对安子奇说:“易卦算数,价钱要翻番,我是丑话说在前头。”

“江湖的老伎俩。”安子奇肚里暗骂一句,表面上还是笑嘻嘻地点头:“只要老先生算得准,我多出些钱无所谓。”

算命老先生让安子奇把六枚铜钱攥在手里,说:“你先对铜钱祷告一下,说说想知道的事,然后把铜钱撒下去。”

安子奇按照算命老者的话去做,先祷告一番,然后把铜钱“哗啦”撒在算命摊上。铜钱正反无序地散开,算命老者看着铜钱,嘴里念念有词,用笔在纸上记下铜钱正反的位置,然后让安子奇再撒两次。

算命老者依然记下铜钱的正反,对着三次撒下的铜钱捏指推算,口里什么天地阴阳胡念,闭上眼睛沉思一会,忽然睁开眼睛说:“坤,元亨。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大吉。”

算命老者的话想是念天书,安子奇不解,眨巴眼睛望着算命老者说:“你说的我听不懂,能不能解释一下。”

算命老者哈哈一笑,指着铜钱说:“先生得的是坤卦,坤者,阴也。就是说,先生要找的人不是女的,就是姓阴。先生... -->> 阴。先生刚才说要找你爷爷的兄弟,那么就不是女的,你要找的人应该姓阴。”

拿过一张纸,算命老者提笔在纸上写下几字:阴、殷、应、尹、赢,然后说:“应该就是这几个姓里的一个,先生,我算得对不对?”

安子奇差点跳起来:“算卦能有这样准?他是怎么知道我要找姓殷的?”

对算命老者仔细看,只觉得他虽然干瘦,双目极其有神,筋骨如铁,显然身有高深武功。安子奇自忖,若是与这算命老者动手,恐怕过不了两三招,一丝取胜的希望都不可能有。

面对算命老者的目光,是承认找姓殷的,还是不承认,安子奇一时不敢决定。

想到任芸韵说过的要千万小心,安子奇还是决定不承认,对算命老者摇摇头说:“我找的人不姓阴,姓杨。”

算命老者却依然点头说:“阴就是阳,阳就是阴,至阴化为阳,至阳化为阴,卦是算得一点不错,就是找姓殷的。”

安子奇顿时如掉进冰窟,浑身都打起冷战来,这算命老者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他真的算出是来找姓殷的?任老伯临死前再三说过,此事祸福难料,难道任老伯指的就是这里?

安子奇现在只求脱身,这算命老者是什么样的人,还是等以后再说。于是强笑着说:“老先生说话有趣,让我大长见识。算卦是多少钱?去自贡的车马上要到,我以后再来。”

算命老者手捻胡须,看着安子奇说:“卦象下面还有两句,先生难道不想听?要是真的不想听,我也不好意思收先生的钱。”

安子奇不想纠缠下去,站起身来说:“老先生请说,听了让我长点学问。”

算命老者指着铜钱,一字一句地说:“先迷,就是说不知道,或者无法知道,以后会知道的。先生如果往西南去,会有朋友帮助,如果往东北去,会丧失朋友,如果什么地方都不去,应该是平安的。”

安子奇摇摇头说:“老先生,你的这些话,比刚才的更难懂。什么西南东北,难道我到东北去,就会丧失朋友?看来今后我再也不能去东北了。”

“非也,卦象上所说的东北并非东北三省的东北,而是先生现在位置的东北,东北不吉,先生还是不要去。”

现在位置的东北是哪里?安子奇算了一下位置,东北方向明显是自贡市,回上海就要到自贡乘车,难道老者的意思是不要我回上海?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便索性说:“老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去西南,西南是哪里?”

“六十年前的自贡,西南应该是青龙集,从卦象上看,先生若去青龙集,应该可以找到想找的人。”

“有这么神?几枚铜钱就能找到任老伯找了六十年的殷小斐?”安子奇觉得不可思议,不管怎样,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这算命老者实在是太厉害,不管他是真算出来,还是假算出来,安子奇都不想再说下去。赶快回上海,跟任芸韵商量了再说。

把钱付给算命老者,安子奇故意问:“老先生,如果我想到青龙集,该怎样走?”

算命老者指着离老祖庙不远的一个车站说:“在那个车站上车,上车后问一下,就可以知道。”

谢过老者,安子奇背着背包走向车站,一心里在盘算:“这算命老者到底是什么人?是真的算命,还是在等候找姓殷的人。他怎么知道我是要找姓殷的?青龙集还去不去?”

车站那里正好有个农民在等车,安子奇走上去故意问:“请问,去青龙集是不是在这里等车?”

农民点点头说:“去青龙集就是在这里等车,我也去青龙集,等会我上车,你跟着上车就可以。”

“谢谢,这里到青龙集有多远?要坐多长时间?”

“不近,总有五十多里,坐车要一个小时,一,二,路上有三站。”

安子奇偷偷回头看了一下算命老者,见他依然坐在算命摊旁,忽然有了主意:“现在就上车,让老者以为我是去青龙集。等半途上我再下车,回来看老者到底是干什么的。”

去青龙集的车很快就到,上车后,眼看算命老者还坐在算命摊旁,便买了一张车票。车大约开出一千多米,安子奇忽然叫喊:“停车,快停车,我要下去,我东西忘在老祖庙了。”

司机不满地朝安子奇骂了几句,把车停下。安子奇下车,马上闪入路边的庄稼地,弯腰在庄稼的遮掩下快步朝老祖庙走去,同时还注意公路上是否有算命老者走过来。只用几分钟时间,安子奇便走到离老祖庙不远的一处高丘下,借着高丘作掩护,偷偷伸头朝老祖庙方向看。

这一看顿时让安子奇紧张万分,古槲树下,几分钟前还坐在算命摊旁的算命老者,突然连同算命摊一起消失不见,唯有古槲树上的纸还在。看来算命老者是匆匆离开,忘记收起那张纸。

再朝老祖庙周围看,尚有几个游客在老祖庙进进出出,如果没有紧急的事,算命老者应该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老祖庙。安子奇又紧张地回头看,身后的庄稼地风扬起“沙沙”声响,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任何人走进庄稼地。

老者能去哪里?是不是追赶自己去了,眼前就一条公路,要是追赶自己,怎么会没有看见?往青龙集的车过后,再没有其他的车来过,难道算命老者的两条腿能追上公路上跑的车?

安子奇不敢想下去,在不知道算命老者是什么样的人之前,决定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回自贡的班车还要过半小时才来,安子奇因不知道算命老者究竟去了哪里,不敢轻易走出来。回头望望周围,觉得在高丘下也不安全,只要有人朝高丘走过来,根本就没有地方可躲。看到一百米远处有一棵高大粗壮的古树,枝叶茂盛,树荫足足遮掩几百平方米。安子奇觉得这是个好躲处,爬到树上可以看得清楚,去自贡的班车会在老祖庙停留十几分钟,等班车来了,再下树上车也不晚。

趁四面没人,安子奇快速溜到古树下,古树枝条长得较抵,稍稍用力一跳,便爬上古树,在茂密的枝叶中向上爬,一直爬到树叶最密处,估计底下的人不可能看见,这才拨开树叶朝老祖庙周围看。

到底爬得高有好处,才上树就隐隐听见远处有摩托声音传来,安子奇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摩托从青龙集方向飞驰而来,那个算命老者赫然坐在摩托后座上,驾驶摩托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

摩托飞驰到老祖庙门前,算命老者下来,对四面望了一下,似乎在吩咐开摩托的年轻人到车站那里去,自己则凝神观望许久,突然朝高丘走来。

安子奇以为他发现自己,忙用树叶遮住全身,连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把“嗵嗵”乱跳的心停下来。

幸好算命老者只是走到高丘边,看到没有人,又对庄稼地看看,便走回老祖庙。

那个驾驶摩托的年轻人走过来,似乎对老者说什么,安子奇只见算命老者恼火地拍拍头,什么话都没说,就一直走进老祖庙去,留下那个青年人站在外面。

过了大约十分钟,从老祖庙开出两辆灰色的吉普,算命老者从车上挥挥手,开摩托的青年人跨上摩托,与算命老者一起朝自贡方向驶去,另一辆吉普则朝青龙集方向驶去。

安子奇知道他们是去搜寻自己,只要自己躲在古树上不动,暂时还不会出事。只是万一算命老者在路上搜寻不到自己,还是很有可能再回到这里仔细搜找,到时要想再在树上躲藏,恐怕就不那么容易。

究竟该躲到哪里去?安子奇对这里不熟,自然也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趴在树上到处看,忽然瞄到老祖庙,顿时有了主意:“从算命老者从老祖庙开出两辆吉普来看,这老祖庙应该是算命老者的窝巢。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老祖庙既然是算命老者的窝巢,料想算命老者不会搜查老祖庙,只要进入老祖庙,到晚上无人时,再想法溜出去。”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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