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 第二十一章 等你回来

任我杀本来真的很想大醉一场的,只可惜这一次他依然未能如愿,他并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总是偏偏找上了他。WWw。qUAnbEn-xIaosHuo。Com他刚刚拿起酒杯,就看见了“神刀巨人”。

“神刀巨人”左手提着索命刀,右手提着一只包袱,竟是鲜红色的。他“砰”地把这只包袱放在几上,一pi股坐下来,口中却仍在问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你不是已经坐下来了吗?”任我杀失笑道。

“如果你不答应,就算坐下来了也还是可以站起来的。”“神刀巨人”裂开大嘴笑了笑。

“你是不是来找我的?”

“在这里,我只认识你。”

任我杀斟满了一杯酒,推到“神刀巨人”面前:“喝酒。”

“我不是来喝酒的。”“神刀巨人”摇头道。

“如果你想找我打架,至少也要让我喝完这坛酒再说。”任我杀苦笑道。

“我也不是来找你打架。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神刀巨人”把那个血红的包袱推过去,“你先看一样东西。”

任我杀皱眉道:“这是什么?”

“你猜猜看。”

“我想……这应该是石头,一块可以打破你的头的大石头。”

“你为什么不说是一坛酒,可以把你醉死的好酒。”“神刀巨人”缓缓打开了包袱,一股腥臭的血腥味就传了出来。包袱里面的东西,既非石头,也非一坛好酒,而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任我杀只觉得胃在收缩,瞳孔也在慢慢收缩,终于明白这只包袱为什么竟是红色的——原来是被鲜血染红的。

“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任我杀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杀死我大哥的元凶?”

任我杀没有否认,他已经不必否认,这颗头颅的主人,的确就是江南飞龙堡堡主宋飞腾。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要取我大哥性命的人就是宋飞腾。”

“现在,你已经杀了他。”

“杀死他的这个人,不是我。”“神刀巨人”摇头道。

“是谁?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这个人是个陌生人,我连见都没有见过。”

“陌生人?他为什么要杀死宋飞腾?”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他帮我了却这桩心愿,只是要我带给你一句话。”

任我杀冷冷笑道:“一句话?”

“他希望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否则你会活得比死还痛苦。”

“他究竟是什么人?”任我杀脸色突然大变,沉声道,“他是不是杀死梁百兆满门的那个凶手?”

“神刀巨人”没有否认,淡淡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交易。”

任我杀目光中充满了杀气,冷冷道:“他为什么不来?”

“他不必来,他不想和你成为敌人。”

“但我们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他倒很想交你这个朋友。他还说……如果你能不再插手他的事,无论你有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你告诉他,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不会放过他,梁府七十七条人命,他必须有个交待。”

“你何必如此执着?梁百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难道不明白,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可以离开了,我不想和一个不是朋友的人在一起喝酒。”任我杀已决定结束这次谈话。

“神刀巨人”苦笑道:“难道我们也不能成为朋友?”

“不能!”任我杀的回答很坚决,他绝不会和敌人的朋友做朋友,和这种人做朋友,绝对是一种很危险的事。

“神刀巨人”终于离开了“天涯海阁”,任我杀既然不想交他这个朋友,他也不想留下来喝酒。

任我杀望着“神刀巨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神刀巨人”的背影转入街角,终于再也看不见了。任我杀缓缓收回目光,刚拿起酒杯,忽又放下,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这是一种淡淡的杀气,这股杀气与昨天在梅家夫妇的梅林中的杀气,竟完全是一样的。

“我知道你已经来了。”任我杀倏然长身而起,沉声道,“既已来了,为什么不肯现身?”

没有回答,但任我杀仍能感觉到这人的存在。他发觉,这人每一次出现,竟一次比一次更可怕,以他现在的功力和敏锐的感觉,居然看不出这人究竟隐身何处。这人就像是空气,似乎无处不在,却又偏偏就不存在。

任我杀的掌心已经潮湿,挺耸的鼻尖泌出了细密的汗珠,深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一出戏,只有一个人在唱,绝不是一出好看的戏。”

“我不喜欢看戏,尤其是独角戏。”这声音飘渺虚无,似极遥远,仿佛从天涯的那一边随风飘来。

任我杀霍然回头,就看见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躯。这人像一座铁塔般站在七尺之外,目光冰冷如刀。

这一次,任我杀连脚掌心都已变得潮湿。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他全无知觉。如果这人骤然出手,他岂非已是一个死人?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人冷冷道。

“你的意思,‘神刀巨人’已经向我转告过了。”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有你这种敌人,本来也是种很快乐的事。可是我必须告诉你,对付敌人,我绝不会仁慈,我一定会让你活得比死还痛苦。”

“你让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一句和你说过的同样一句话。”任我杀缓缓道,“他说,有一个人会让我活得比死还痛苦。我想,这个人你应该认识。”

“他是谁?”

“龙少云。”

这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忽然发现,很多事情都发生得非常巧合。龙少云曾说过,梁百兆一定会为他陪葬,只不过几天,你就灭了梁府满门。你这么做,就是为了给他报仇。你们都对我说过同样的一句话,这绝对不是偶然,而是你们处心积虑的阴谋。”

这人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认为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我已经说过,我们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下次再见面时,我希望你已经改变主意。”说完这句话,这人突然就像雪片般从窗口飘了出去。

任我杀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无端地又生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他突然想起了“神刀巨人”。

飞雪飘零,长街如洗。杀气渐渐消逝,剑拔弩张的感觉也已变淡,任我杀刚刚松驰下来的肌肉却又突然绷紧。

那人已经离去,但他的气息犹在,这是一种淡而清、似有还无的酒气。任我杀眉头轻蹙,似乎想起了什么,拔步走下楼去,他刚刚踏出“天涯海阁”,就看见一辆马车戛然停住。

欧阳情回来了?任我杀脸上轻轻掠过一丝微笑,却又立刻消失了。和欧阳情一起回来的,竟然是两个男人。一个面目俊朗,身材颀长,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非常温柔地拉着欧阳情的一双柔荑,扶着她慢慢走下车厢。欧阳情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向这位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刹那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涌上任我杀的心头。这是一种难过的感觉,就像离别一样令人心酸。他别过了头,心里正寻思着是否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容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欧阳情却已看见了他。她像一只蝴蝶轻盈地飘过来,发出一串清脆如铃的轻笑,娇声道:“你这个坏小子,原来已经跑回来了。”

任我杀冷冷道:“既然我是坏小子,你又何必还要理我?”

“你本来就很坏嘛!天底下最可恨最讨厌的坏小子。”再见到任我杀,欧阳情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全然已经忘记任我杀曾经对她是那么无情,那么冷漠。她眨了眨眼睛,幽幽道:“你说走就走,万一凶手回来把我打死了怎么办?万一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坏人怎么办?”

“你已经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不是有人陪着你吗?”

欧阳情叹了口气,轻轻道:“你知不知道,我宁愿陪我一起回来的人是你。”

“我却宁愿遇见一大群饿狼,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任我杀沉声道。

欧阳情秋波流转:“为什么?难道我比一群饿狼还可怕?”

任我杀苦笑道:“你何止比狼还可怕?简直比酒更厉害,见到你,我的头至少要痛上三天三夜。”

“我就让你这么讨厌吗?”

“每次见到你,我的麻烦就少不了。”任我杀轻哼一声,忽然转身就走。

“你……你又要走?”欧阳情娇声唤道。

“再不走,我就走不了了。”

欧阳情一愕之间,司马如龙已走了过来,抱拳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一个人倒霉的时候,什么人都能遇上。”任我杀苦笑道。

司马如龙丝毫不以为忤:“小兄弟,我为你介绍个人,这位是龙七先生。”

“‘神捕’龙七先生?”任我杀忍不住望了龙七一眼,想起这人曾经拉着欧阳情的小手,他心里依然有些不悦。

龙七微微一揖,笑道:“‘神捕’两字,是江湖朋友茶余饭后的笑谈,其实在下就只是一名捕快而已。”

司马如龙轻咳一声,笑道:“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们来到金陵,其实正是为了找你。”

“你们在找我?”

“嗯!有件事,希望你能拔刀相助。此事关系甚大,不仅牵涉到龙七先生的性命,‘金狮镖局’也受到波及……”

“你是说那个遗失的小木盒?”

“那东西是朝廷贡品,现在失了镖,凡是与此事有关联的人都难免将依法处置,重则斩首示众,轻则流放充军……”

“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一个杀手,道不同,不相为谋。”任我杀冰冷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刀子般无情。

司马如龙本不善言辞,一急之下,满脸铁青,顿足道:“这……这……小兄弟,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

任我杀脸无表情,缓缓道:“救人的事好像是那些所谓的大侠做的,与我无关,杀人才是我的职业。”

“你岂非就是个大侠?昨夜你……”

“昨夜的事只是偶然,我不喜欢那几个人,并没有要帮你们的意思,你不必记在心里。”任我杀摇头叹道,“你什么也不必再说,你知不知道你们要对付的人是谁?你知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么可怕?”

“无论他们多么可怕,我们还是要去找的。拿不回东西,一样是死,与其死得窝囊,还不如死在他们手里,也不至于被天下人耻笑。”司马如龙凛然道。

任我杀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决心开始有了一些动摇。死,是种选择,艰难的选择,需要太多太多的勇气。一个人明知必死,却偏偏还要去送死,这种人绝对值得他尊敬。

“小兄弟,你开个价吧!”龙七忽然道。

任我杀微微一怔:“开价?”

“我知道你是杀手,只要你肯出手相助,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二十万,二十万两白银,这个价格的酬金应该不低吧?”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杀手。”任我杀的脸色大变,霍然抬起目光,忧郁的眼神充满了自嘲和无奈,更多的是悲哀。他的确是杀手,但并不是每个杀手都会为了金钱而杀人。

龙七猛然怔住,面对这一种倔强和孤傲,茫茫然不知所措。

任我杀肃容道:“我答应你们,但绝不是为了你们的金钱,而是为了杀手的尊严。”

什么样的人才是英雄?自古以来,很多人都在反反复复地追问着这个古老的问题。当年,楚霸王乌江自刎,后人都称他为英雄,但英雄的定义,似乎并非只此而已。

任我杀不是项羽,但他一样可以做许多人根本不敢做、做不到的事。也许,他的确不能成为一代大侠,但绝对没有人可以否认,他的确是个英雄。

一个连死都不怕,誓死都要捍卫自己的尊严的杀手,岂非正有英雄的勇气和气概?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杀手的尊严,绝不是金钱可以买断的。

龙七已经完全怔住。这个传说中最可怕的杀手,居然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司马如龙却是欣喜若狂,恨不得跪下去给任我杀叩一百个响头。

任我杀的眼神依然忧郁,脸色依然冷漠,淡淡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找到了线索?”

“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四对奇异fu妻?”龙七低声道。

任我杀当然知道这些人,事实上,这世上没听说过这四对fu妻的人,除了聋子,就是白痴。

“拿走那东西的人,就是其中一对,‘天残地缺’。”

任我杀的脸色又已变了,瞳孔慢慢收缩。“天残地缺”?原来他们竟是江湖四对奇异fu妻之一,怪不得他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就已感觉到了他们的可怕。

“小兄弟,如果你想改变主意……”

任我杀目光一寒,冷冷道:“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更改。”

欧阳情缓缓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眼眸中柔情无限,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轻轻道:“一诺千金,言而有信,这岂非就是英雄所为?”

“这只是我的原则。”任我杀不是英雄,这一战,不为正义,也不为金钱,只是为了杀手的尊严。他必须让龙七知道,金钱并不能主宰一切,这世间,毕竟还有很多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

“我知道,你绝不会让你的朋友失望,也不会让喜欢你的人失望。”

“我只是不想对自己失望而已。”

“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念的那两句诗?”

“银丝拂面随风去,铁骑踏月入梦来?”

“嗯!你好好的记住,这一去也许用得上。”

“我不明白。”

“你相不相信,有一种古老的咒语,不但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

“那只是一种传说。”

“有时候,传说也可以变成事实。”欧阳情从左手中指上取下一枚指环,轻轻抓起任我杀的左手,把指环套入他的无名指上,柔声道,“这枚指环,是我的传家之宝,可以避邪魔,逢凶化吉。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我相信,它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

这是一枚很特别的指环,一半是黑色的,像铁,一半却是纯银打造;如铁的那一半居然还雕刻着一匹翘首而望的狼,而银色的那半,雕刻的却是一只美丽的白狐。一狼一狐,体形虽小,但手工jing巧,栩栩如生。这枚指环分为两种颜色,本已相当古怪,再刻上一匹狼和一只狐,更显得神秘而诡异。

欧阳情每一个动作和轻声曼语,就像一个妻子为即将远行的丈夫送别。任我杀痴痴地看着她,心像海一样沸腾起来,在这一刻,他几乎已忘记了一切。如果他不是杀手,如果她是他的妻子……他们是不是就能够生活得很幸福?

欧阳情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放开。这一生,我只牵你的手。她抬起头,眼眸中全是如水的柔情。任我杀只道酒能醉人,却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眼神居然比酒更有穿透力。

“这枚指环,对我,就像你的刀对你一样重要。”她的声音更轻柔。

任我杀倏然触电般缩回手:“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不该交给我。也许,我这一去,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欧阳情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自信和信任:“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的。”

任我杀默然半晌,缓缓道:“如果我一去不回,我希望你能在华山舍身崖下为我建立一座衣冠冢。”

欧阳情怔怔道:“什么华山舍身崖?什么衣冠冢?你不要胡说,你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他真的还能回来吗?一直以来,能在“天残地缺”手里逃生的人并不多,这枚指环真的可以给他带来好的运气吗?

她的语声平静而坚定,同时也充满了柔情:“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这句话包含着的意思,也许太多太多,就算是呆子,也必能体会到它真正的含义。任我杀整个人都已呆了,他的心里,有些甜,却又有些发苦。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的心早已死了,但现在,他死去的心仿佛又因这句话而复苏。

欧阳情突然一声嘤咛,转身飞一般地跑进了“天涯海阁”,这句话,也不知让她付出了多少的勇气。毕竟,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闺中少女,在当时的道德观念里,她的言行举止,都已经大大超出了伦理。

任我杀伫立在风雪之中,望着她像一片云飞去的背影,如痴,如醉……

龙七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热血,就像一簇午夜的火焰熊熊燃烧。谁说世态炎凉,人情淡泊?眼前这个孤独的杀手,岂非正是人们心中一直在追寻的热血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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