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魏南音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但从窗帘的缝隙投射进来的阳光看,现在应该不早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墙壁上的壁挂式空调发处极其轻微的“嗡嗡”声。

她揉着依旧有点痛的头,昨晚一些零星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她依稀记得自己在“零度”遇到了王强,还被灌了酒,后来想跑,似乎没跑成。再后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一瞬间,所有的睡意都消失不见了,魏南音倏地睁大眼。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但依稀可以看得出,这地方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她连忙坐起身来,身上的薄被滑落,所幸被子下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魏南音被吓了一跳连忙抓紧被子往后躲了躲。那人也像是被她这举动吓到了一样,站在门口似乎犹豫要不要进来。

魏南音死死盯着他,可惜光线不好,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清一个大概的轮廓,值得庆幸的是她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王强。

那人只在门口犹豫了一瞬,就大步流星走进屋内,但却不是走向她,而是走向窗子旁,轻轻一扯,拉开了半扇窗帘。

顿时屋内光线大亮,魏南音眯了眯眼看向站在窗前的人。

“陈劭?”

叫出他的名字时,其实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声音里满含着惊喜的情绪。

虽然刚才就觉得他很熟悉,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难道昨天他后来赶到了?然后从王强手上救下了她?

“还以为你要睡到下午。”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

“这里是?”魏南音打量着有点眼熟的房间。

“我家。”陈劭说,“你不是来过吗?昨天你那样子也没办法送你回家,我让徐晶晶给你家打了个电话,放心吧。”

魏南音松了口气:“哦对了,昨晚……”

陈劭打量了她一眼,想起自己昨晚见到她时的样子。她穿着件他从来没有见她穿过的白色蕾丝连衣裙,头发披散下来,一侧还别着一个珍珠发卡……还有他昨晚替她擦脸时,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粉色唇膏。

饶是他再不懂女生,但是也一眼看出她昨晚是精心打扮过的。

想到这些,他直接打断她,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问:“你昨晚怎么会一个人去零度?”

魏南音有点意外:“不是你约我去的吗?难道你后来赶过去不是因为跟我约好了?”

陈劭微微一怔。他想过很多魏南音只身出现在“零度”的原因,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自己。不用她细说,他也能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无非就是王强假借他的名义约了魏南音。

心突然就柔软了下来,连带着他脸上的表情也和缓了许多。

他轻咳了一声:“不是我,是杜飞说你遇到麻烦了。”

魏南音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难怪你迟迟不来,我还以为是老姑奶奶听错了。”

“老姑奶奶?”

“我爸的姑姑,暑假在我家照顾我和我弟,估计王强打电话过去时就是她接的电话。”

陈劭了然点点头。

回头看到她微微泛红的小脸,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看了眼阳光灿烂的窗外,又抬手看了眼时间,微微皱眉说:“你是打算一直待在**跟我说话吗?”

魏南音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然后尴尬地爬下床,理了理皱皱巴巴的裙子。

陈劭:“卫生间有新的牙刷和毛巾。”

“哦哦好的。”

魏南音光着脚往房间外走,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看着陈劭。他正站在窗前,因为背着光,魏南音看不清他的表情,这让她对接下来问的问题更加忐忑,但她还是想问问:“那个……陈同学,昨晚后来发生什么事没有?”

“你被下药了。”

他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吐出这几个字,魏南音却瞬间奓毛了:“谁干的?四眼强吗?”

也不知道是酒没醒透的缘故,还是王强这人的名字已经强大到能直接引发她的生理不适了,总之,问出这话后,她立刻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还好她勉力将那感觉压了下去,才不至于当着陈劭的面就吐出来。

“是哪种药?是迷药还是……”

不用她把话问完,陈劭直接打断她:“不是迷药。”

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来了……还好啊,还好昨晚陈劭及时感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不过等等……如果是陈劭在王强带走她前将她救了下来,那后来呢?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王强这种龙套肯定只有为他人做嫁衣的份儿,他给女主下了药,但没想到男主会突然出现带走了女主。女主药性发作,继续有人来救场,男主骑虎难下,只得挺身而出……

如果是按照这个套路,那么昨天晚上她和陈劭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啊!不过她现在除了头痛也没其他的感觉。没吃过猪肉,她也看过猪跑,所以说他们应该是还没到最后一步,但至少在那之前要做的事多多少少应该做了一些吧,不然岂不是对不起王强辛辛苦苦找来的药?

魏南音狐疑地打量着对面的人。此时他正看向窗外,好看的眉眼总算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样的光影交错下,他的侧颜更显得轮廓立体,棱角分明。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就那么随意的站着,俊逸的眉头微微蹙起,浓密睫毛下的那双黑瞳此时也藏满了心事。

魏南音几乎可以断定,看来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开始怦怦跳着,这种又害羞又懊悔又期待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可以,她很想捂着脸跟他说话。

“陈同学,我昨晚……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什么出格的事?”

“就是……”

就是勾引你啊!非礼你啊!

魏南音顿了顿说:“那个……毕竟喝了不少酒,还有那药……我不会很失态吧?”

说完她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哦……”陈劭似乎回忆了一下说,“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要这么困难才能想起来吗?魏南音腹诽。

陈劭说:“我一直以为女孩子是不会打呼的。”

魏南音愣了愣:“你说什么?”

陈劭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我说你打呼?而且声音很大,隔着房门我都被你吵的睡不着?”

此时此刻,魏南音感到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脸上涌,她无比坚定地说:“不可能!你听错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说着他低头拿出手机。

魏南音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陈劭没有回答她,片刻后从他的手机里穿出了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仔细听才听得出来,是一段呼噜声,声音不大,但很有规律。

回想魏南音这过往的十八年,还真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一样这么囧,她无比后悔刚才自己没直接去洗漱,而是多此一问,让某人回忆起她的失态。

“不可能,这绝对不是我。”

陈劭似乎笑了一下:“是吗?还有一段你听听。”

魏南音非常不想听,但是为了自证清白,她又不好直接不听。

这一段录音持续了一分多钟,前面依旧跟上一段一样,是很均匀轻浅的呼噜声,后来突然呼噜声停了,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她翻了个身,紧接着,她听到一个慵懒又熟悉的声音吐出了几个字:“尘沙里个阿巴丹?”

陈劭你个王八蛋。

魏南音如遭雷劈,即便录音效果不太好,但两人都听得出来,那就是魏南音的声音。

魏南音抬起头看着陈劭:“这声音是有点耳熟……”

陈劭收起手机,似笑非笑地看她:“还不承认?”

魏南音垂头丧气:“好吧,我听说醉酒后很容易沾上什么脏东西,所以昨晚那个很可能不是我,你看我这么瘦,也不像是会打呼的人啊!”

陈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是重点吗?”

“哈?什么重点。”

陈劭:“重点是我昨天又救了你一次,你非但不感恩,还打了一整晚的呼噜害我没睡好,更过分的事,在梦里都在骂我。”

魏南音靠提高声音遮掩着自己的心虚:“骂你?什么时候?怎么可能?我平时都想着你的好,怎么可能骂你呢?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也是因为梦都是反的!”

陈劭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原来是这样啊……”

“对啊,你别多想了,咱俩什么关系啊?我怎么可能骂你?”

“咱俩什么关系?”

魏南音被他这突然一问搞得有点蒙,想了一下,才谨慎地回答说:“最浅显地说,你是我的同学,再往深了说,咱是共同熬过流感病毒的好战友,而且你还帮我补习,助我考A大,又是我的大恩人。所以我怎么可能骂你啊?”

魏南音一番套近乎拍马屁,但陈劭却不为所动。

好半天,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她几个字:“去洗漱吧。”

“哦。”魏南音直觉陈劭似乎不太高兴了,但是她自己的心里也突然空落落的,也就没去分析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她转身要走,却想起来自己刚才要问的问题还没有问清楚:“那个……陈同学,昨晚我除了打呼噜说梦话之外,还做了什么吗?”

“没了。”他在她之前走出房间,“你睡得像死猪一样,也没力气干别的事了。”

怎么可能?

魏南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不是被下药了吗?就没什么异常举动?”

“你指什么异常举动?”他回头看她。

魏南音语塞。

陈劭说:“大概那药只对女人有用吧?”

这话什么意思?人身攻击她以为她听不出来吗?

魏南音怒:“我不就是女人吗?”

陈劭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厨房:“我没见过打呼噜那么响亮的女人。”

魏南音内心叫苦,可以想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将成为她的一个人生污点,被他拿捏住的软肋,时常被他拿出来嘲讽两句的笑话!

可是,刚才那两段录音里她打呼的声音明明很小啊,和她说梦话时的声音差不多,而她说梦话的声音就跟悄悄话差不多,离得远了都未必听得到。

等等!

魏南音冲进厨房:“昨天晚上你在哪?”

陈劭正一手端着奶锅,把里面的牛奶倒进一个玻璃杯中:“又发什么神经?”

“我问你录音的时候你在哪?你别说你隔着门板在客厅外,我说梦话声音那么小,你不在跟前肯定听不到也录不到!”

陈劭端着奶锅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瞬间就有白色的**留在了灶台上。

他把奶锅放在一旁,然后对魏南音说:“擦干净。”

说着就丢下魏南音一个人,出了厨房。

魏南音看着陈劭就这么无视了她的问题走出厨房回了卧室。

难道是她猜错了?他昨晚没有因为她喝醉了酒误吃了药而守在她床前照顾她?

她叹了口气,找了块抹布擦干净灶台上的牛奶,片刻后,却见陈劭又从卧室出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昨天那段录音是送你进房间时录的,别想太多。”

魏南音怔了片刻,半晌才“哦”了一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她竟然这么失落。

本来以为头天晚上是他约了她,或许终于是有话要对她说了,可现在了解了不是他约她的,那他之前要对她说什么,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还是突然改变主意不想说了?

想到这里,魏南音心中涌上一种希望落空的失落感来。

两人对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陈劭看着对面无精打采的人,心里也很早就想把自已对她的感情告诉她,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了,她却离开了B市,他准备了许久,觉得这番话还是要当面说,终于等到她回来了,又出现了王强这事。

她不知道昨夜他几乎整晚没有睡,之前准备好的话,临到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又觉得还不够好,不一定就能打动她。

他就这么辗转反侧了一晚,什么样的结果都想过了。她会接受他吗?如果就这么接受了,可她还不了解他的全部,了解之后又会怎么看待他?如果她拒绝了他,那她会因为尴尬而远离他吗?更何况他刚才试探了一下,故意问她他们是什么关系,看她大大咧咧的样子,他的心就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第一次竟然理解了闻瑞,发现那小子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

他望着对面的她,内心里闷得难受。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经历的事情不少,也就渐渐养成了心思重、不爱与人打交道的性格。比同龄人多出的这份成熟稳重让他在大部分事情面前显得沉稳淡定得多,可是在面对她时,他却总也避免不了患得患失。

看着她脑袋顶上那个倔犟又有点傻的发漩,他没忍住又招惹她:“你傻不傻?”

满怀心事喝着牛奶的魏南音被这么一句话问得有点不知所措。她咽下口中的牛奶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却垂眼避开她的视线:“咱俩是陌生人吗?昨天那种情况不知道先打个电话跟我确认吗?”

魏南音一时语塞。这要她怎么解释?在听说他主动约她时内心那种小小的悸动和紧张,让她连脑子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事后想想真是害怕,还好有他出现。这么想着心里又温暖起来。

“我后来给你打了一个电话,但你没接……”

陈劭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大概是刚得到消息,正火急火燎地赶去救他。

说起昨晚的事情,魏南音又想起杜飞来:“对了,昨天多亏了你那个朋友杜飞,要不是他我死定了,他人可真好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提到杜飞,陈劭有点心不在焉的,昨晚的事情,他虽然嘴上说没事,但陈劭内心里还是不信。

“他不是我的朋友。”他说。

魏南音微微一怔,就听陈劭又说:“他是我表哥。”

魏南音这才意识到,她好像从来没有听他提过他的家人,他似乎一直一个人,一个人生活,看似很自由,但何尝又不孤单。而且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他这种状态的确也很少见。

魏南音很想问问他家里的事情,但是又觉得这样有点不礼貌。

陈劭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我和我家里人,包括我父母关系都不怎么好,就和这位表哥还可以。”

他说话时脸上挂着疏淡的笑容,但是看在魏南音眼中却那么刺眼。

心兀自痛起来,她试图用自己少得可怜的生活经验去宽慰他:“其实事情没那么复杂,父母和儿女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就算有矛盾也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你看我以前也和家里关系不好,现在还不是在转好吗?”

陈劭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然而就是他这样不认同也不辨驳的态度,让她心灰意冷地意识到,她或许真的不了解他。

片刻后,陈劭见魏南音的早点吃得差不多了,看了眼时间说:“送你回去吧,昨天一晚上没回家,你家里人估计着急了。”

“不用你送了,大白天的我自己回去就行。”虽然很不想提起昨晚的事,但是看到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她还是说,“昨晚你不是没睡好吗?一会儿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陈劭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也没有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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